某個人犯了殺人罪而被羈押,他可能預謀殺人,可能臨時起意殺了人,多半是衝突中衝動殺人,和開車不小心撞死人一樣,都屬意外殺人。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,我們很難去挑戰法律很清晰的分際,人命關天,我們希望每一位認識的人都安好,不會意圖要奪取任何人的性命。可是,如果因為你的疏失而造成某人生命的損失,只是疏失,只是不留意,只是一個恍神,譬如我常在課堂中分享的微睡眠,譬如開車門沒留意後方疾駛過來的機車。

 

疏失好可怕,不正經很容易傷人,在我的記憶中,好玩的年輕人最容易犯玩過頭的疏失。大約20年前,我一位工作夥伴的弟弟出了車禍,就讀新竹某大學的他和同學相約騎車夜遊去看螢火蟲,回程時坐在機車後座的他因追撞橋墩而撞飛,當場身首異處。我在告別式現場看到肇事的同學向往者家長下跪的畫面,好心酸,這位同學將背著過失責任一生,這件事情引導我思考不輕易犯錯的紀律人生,尤其當你背負著一車人的安危時,沒有一分一秒分心的權利。

 

去年八月,哲愿從台南發訊息給我,簡單提及表弟的一位女性友人有身體狀況需要諮詢,我以報名線上課程回覆,希望上課後再安排諮詢。三個月前,哲愿再度提起同一個案,希望有機會鼓勵女方,我們約好時間,進行簡單可是很完整的溝通,在對方表示需要休息時才結束通話。兩年前被醫生診斷有卵巢癌的她,很快答應接受卵巢切除手術,和我通話的一年前復發,而且移轉至腸肝,已經進入安寧的當事人在電話中很肯定的告訴我她好想活下去,人生好多想完成的事情都還沒做。

 

即使哲愿很想幫忙,我總是提醒不能,這不是我們可以介入的時機,我有預感最好的時機早已過去。我看類似個案總是對於民眾的無知感到無力,醫生怎麼說就麼做,所有養生觀都是醫療觀,所有和健康相關的認知都來自醫生的交代。如果當事人認識身體,如果當事人有機會聽到身體之道的說明,我可以很有信心的說她有活下去的機會,可是兩年前動那一刀就是錯誤的開始,接下來的化療更是一場災難。我能想到的是如果去年八月台南有開課,如果去年八月我有機會去一趟台南,我甚至想到如果慧婷還在,她一定傾全力要幫助這位受困的朋友。

 

我說的是真的,自己都救不了的人還是心心念念幫助人,這世界的確不乏好人,可是每當我的念頭進入醫院的磁場,好人都只剩下被引導的背影。我沒見過她,可是當哲愿告訴我她走了,心中還是一陣酸楚,我很清楚,這是一樁謀殺案,只是殺人的不清楚自己在殺人,被害人家屬也不會知道這是一樁非刻意的謀殺案。讓我們都冷靜下來,深思,再深思,這不就只是冰山一角嗎?每天都在演出,每天都在摘除,每天都在恐嚇,每天都充滿恐懼,每天都不知所措,每天都等著被檢查報告判刑,每天都只能說「我好想活下去」。

 

自私的人不知道自己自私,自大的人不知道自己自大,可惡的人不知道自己可惡,殺人的不知道自己在殺人。我沒失去理智,我很清醒,可是這世界病得離譜,不解處處有慈悲的人間怎能容許如此不慈悲的行業,我抗議,我為每一位失去人權的無辜病患申冤,他們的性命危在旦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