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部七十年前的黑白電影「大國民」，至今依然是眾多影評人津津樂道的話題，描寫一位居住在有如世外桃源豪宅的大富翁凱恩的故事。這種富翁的生活有如一國之君，他擁有一般人所夢想擁有的一切，重點是在他周圍的人不再是人，從他眼中看的是工具，是物品，是供他使喚與差遣的對象。故事的要點在電影一開場就直接交待，是凱恩死亡前的身影，是凱恩臨死之前所吐露出的意境，是很簡單的一個名詞：「玫瑰花蕾」。原來這是他一生之中唯一記載平等互惠與喜悅快樂的時刻，原來這是他的潛意識中唯一存在尊重與關愛的記憶，「玫瑰花蕾」是一個廠牌名稱，是凱恩幼年時期所玩的雪橇廠牌，居然這是他生命中的唯一真實世界。

「眼前」是一種最單純不過的世界，「執著」是一種最不需要解釋的情緒，沒有意外，兩者將激盪出慾望，可以從很淺的慾望到無窮的慾望，最後又整合成為新的眼前，重新建立新的執著。就我個人的專業領域，光是溝通口腹之慾這檔事，完全可以體會當人被物慾控制住的無助感，那也是一種執著，一旦沒有對生命造成威脅，執著可以像一顆大石頭那麼重，怎麼搬也搬不動。少吃很委屈自己，這種「委屈」該如何定義，只有自己最清楚，人際關係中的委屈亦是，對方的出發點可能是磨練，對方接受你的協助確實心存感念，你卻百般的不服氣，除了對自己的執著百般不高興，又滋生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執著。

「現實」確實令人迷失與不解，「不解」有兩種解釋，一種不想解釋，另一種找不到答案。人類自創科學，試圖要解釋所有事物的本質和真相，事實真相是科學家自己本身都有其解不開的迷失，命運的現實就是一團迷霧，機運的好壞總是啟人疑竇，為什麼有人出生富貴？為什麼有人一生平順？為什麼成功可以乘上好幾次方？為什麼成功卻又是稍縱即逝？為什麼人都要撞得滿頭包之後，才知道應該要循序漸進？為什麼一定要自己走過之後，才知道路是怎麼形成的？為什麼人類一定要把地球摧殘到千瘡百孔之後，才開始高喊「救地球」？為什麼人類一定得靠自己同類的大量死亡，來驗證大自然生態的高不可攀？

「權力」讓人迷失，「財富」也具備同等威力，看懂此真相的人不再嚮往權力，也不會再覬覦財富，可是事實上，他們才擁有真正的權力與財富。這其實就是人類自己所創造的矛與盾，指望擁有健康卻掙脫不了美食的誘惑，追逐名利卻又期望享有凡人的自由，想要富貴卻不願意努力或吃苦，企圖遙控自然生態卻又畏懼大自然的反撲，這和政治人物想的盡是自己的好處，卻指望得到民意的支持，有異曲同工之處。智慧有其必要的成長與長成軌跡，跳過正規路而擁抱了權力，沒有正規養成而意外得到權貴，接下來則是「眼前」與「執著」所匯集成的忙碌，沒有機會反省，也沒有動機去反省，好一條「封鎖智慧的生命軌道」。

我看政治高層的盲目，直接反射到這一條少掉生命光輝的軌道，「大國民」裡的凱恩還在生命最後一刻說出令人玩味的覺悟，我深怕這些高官權貴到時連說出良心話的勇氣與智慧都闕如。好比我們出生就被環境教育要吃熟食，當體會出大自然的食物鏈裡沒有熟食的空間，當證據顯示吃熟食和文明重症息息相關，我們卻連認錯的勇氣都沒有，我們卻連往回走的決心都找不到。人最聰明，人也最複雜，聰明與複雜玩掉了智慧，也玩完了良知，真的不要到最後一口氣，還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疏失，還不知負責任是怎麼一回事，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來人世間走這一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