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可以無視於細菌存在於身上,可是很難否認自己就是細菌載體的事實。固氮菌生長在樹根附近的土壤中,幽門螺旋桿菌進入胃黏膜組織中,每一種細菌都會在最適合生長繁殖的環境落腳,即使環境條件不佳,微生物適應環境之後,強化生命力的能力超乎我們所能想像。有一個概念必須在此翻轉,是主控權在細菌身上,人類似乎擁有操控環境的權柄,可是最終一定是細菌增強了生命力,至於人類則犧牲掉自己的性命。

人類主觀認定細菌寄生的生命特質,比較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體是被細菌接管的住所。是細菌需要身體這樣的環境,還是我們的身體渴望成為牠們打地基的根據地?在1982年所出版的新英格蘭醫學期刊中,羅斯和李羅斯(Jesse Roth、Derek LeRoith)兩位生物學家發表了一篇有關胰島素的研究報告。他們經由實驗證明細菌才是分泌胰島素的先驅,這些單細胞生物擁有製造胜肽傳導物質的能力,類似的研究方向都在告知細菌和我們共享神經傳導激素的事實。

延續這個主題,細菌在腸道和宿主互通訊息早在科學界的藍圖中,可是人類僅僅把細菌製造胰島素的能力應用在醫療邏輯中,30多年了,糾正視聽的工程依然延宕。或許,人類最應該進行的工程是認祖歸宗,先打從心底認同我們的老祖宗,全然臣服於微觀世界的無所不能,讓細菌回歸叢林之王的大位。就在視窗移轉之後,一切突然就顯得那麼的合理正常,從口腔、呼吸道、皮膚、泌尿道、陰道、腸道,細菌扛起了健康環境的維繫,不再是身體被細菌搞成疾病的溫床。

再把鏡頭轉到所有因為疑難雜症而衍生的醫病對話,醫生說「我必須多做一些檢測才能做出比較有把握的診斷」,病人問「為何我會得到這麼奇怪的病症」,這不是連續劇裡面才有的談話,而是發生在全世界所有醫療空間中。為何會如此?因為角色錯亂了,方向錯了,態度錯了,因為我們從來不曾就生物現象的本質看待自己的身體,而且從來不曾意識到自己就是細菌的載體。(《醫生菌》之「細菌的載體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