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有被車撞過的經驗嗎?我有。一次突如其來的強烈碰撞可以在身上留下深刻的陰影或疤痕,可是在我身上卻是有如一場夢境般,什麼都不存在,什麼也都沒有留下來,只留下一點記憶。

那是2002年的某天,下班後搭捷運前往西門站國軍英雄館,參加一位早期一起打棒球的隊友喜宴。其實這位朋友交情不深,目前也早已失聯,可是收到喜帖也就誠實赴約,我穿著全黑的西裝外套前往。一個人單槍匹馬參加喜宴一直都不是我的選項,那一次為何出席連我自己都不解,反正菜沒上完我就起身向新人告別,在細雨中隻身穿越中華路的大馬路。

 

就在過大馬路的最後一段機慢車段,突然一部機車疾駛而來,一位騎著沒大燈機車的女士用飛快的車速把我撞飛,我很快成為躺在大馬路旁的車禍受害者,手機摔壞,眼鏡摔破,意識清醒,可是無法動彈。依稀聽到過路人擋下那部機車,勒令她不准離開,幾分鐘之內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,停靠在我身邊。

先整理一下這件事情發生的因果和福報,去參加喜宴是我決定的,提早離開是我決定的,穿黑西裝是我決定的,下著小雨視線不佳不是我能決定的,撞我的是機車不是汽車也不是我能決定的,那時候的我帶著超過70公斤的身驅和肥油成為撞擊的緩衝是我自己造成的。

 

沒多久的場景轉換到和平醫院急診室,我被固定住脖子,醫生為我檢查身上的撞擊傷口,一旁是警察在做那位女士的筆錄,她最擔心的是我的身體因此而出現行動不便的後遺症。當妻子和兒子慌張趕到醫院,撞我的女士走到我身旁向我致歉,很誠實的告知她沒有錢可以賠我,我相信她沒有說謊,直接回覆她「別在意,我沒事」。

這種路上的撞擊劇本可以衍生出上千種結局,最嚴重的不是肇事者身敗名裂而且入獄服刑,就是被害者死亡後的對薄公堂。發生在我身上的這齣戲有點反常,我當晚離開醫院急診室前還目送肇事者離開,即使我隔週走路都舉步維艱,她的電話和大名很快被我丟進垃圾桶,成為一位陌生人和我之間生命的短暫交集。

 

我不知道在因果記載中這位女士和我的過往情仇,我沒要求她要賠償我手機和眼鏡,而且一件西裝外套被撞到撕裂,所有毀損都由自己承擔。不是要說自己修養多好,是冥冥中知道這是早該償還的債務,躲也躲不掉。

事情經過將近20年,對於生命的因果,我有全然不同的觀瞻,生命和身體成為我鑽研的標的物,過去發生的都該發生,未來的命脈則有賴此時的態度和舉止。我相信每一位生命中的熟人都存在無法割捨的因果,攪局的不全然是攪局,冒犯的不單純只是冒犯,即便是前來推崇和感恩的,不是我們多麼了不起,是彼此的因緣夠深。

 

身體保護著生命,生命也成就了身體的所有存在,在身心靈各自分離同時彼此牽制的互動層級中,生命和健康合併成相同的概念。不能有生命卻沒有健康,不會有健康卻遠離了生命,我談的或許是魂不附體的狀態,主要是針對有身體卻不認同自己生命的種種。生命談因果,健康也是因果,不認同因果的人很容易否定自己,不認同自己的人絕對忽略了負面情緒的因果關係。已經發生的都應該發生,生命的課題都在這一刻,方向是否偏了,路徑是否反了,態度是否差了,因果關係是否搞錯了。

 

那一刻的撞擊餘悸猶存,我可以毫髮無傷的存活到現在,總覺得那是一則生命的訊息,或許就是責任的交付,或許從那一天之後,我就不再是我了。

 

(選擇要承擔後果)